《一颗真心·一生真情》崇汉著
一颗真心一生真情(上)
[话题思考]
人生在世,难免要面对生、老、病、死及五阴盛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八大苦,所以形容“人间似苦海”。
有些人经不起生活的煎熬,于是醉生梦死或庸庸碌碌、随波逐流地度过一生,白白来世间走一回,因为他们还没得到真理的教育而未觉醒,怎么会觉得虚度年华而可惜呢?
真知明理的人在人间苦海中磨炼了意志,历经考验,仍然坚持推行道德济世化人,肩负上天的使命,不怕艰难阻碍去弘扬仁义道德,为唤醒世人的良知良能而牺牲奉献、正己化人。也只有在世正用此身去行道立德者直至功圆果满,才能免去业报轮回。
常言道:“你给我一颗真心,我还你一生真情。”
假如这颗心是虚伪的、邪恶的,有谁会接受呢?当然要拒绝了。
假如这是一颗善良的心,仁慈的心,真实的诚心,指引你走上光明、真理的大道,当然要感恩接受。那么,又要如何还他一生情呢?唯有真情无价,此“情”非男女之间情意绵绵之“情”,而是从心里流露出的真情,能通往对方的心灵,于是此生此世要勇于改变自己的命运,创造有价值的生命。此情不辜负他的期盼,不辜负上天付给你的责任使命,脚踏实地去践行仁义道德,将社会人心挽复到正途上去。
父母真心诚意千辛万苦无怨无悔抚育儿女,为人儿女要如何回报父母伟大的恩情呢?有些孝子孝女以衣、食、住、行让父母得到满足。须知,以一颗真诚心一生真实情去孝顺、恭敬自己的父母是本性中固有的美德。真知明理的父母最高的期盼乃是儿女一生真修实炼去行道立德,做个有道有德的优秀儿女,以真功德来回报父母,此乃大孝――德孝。
所谓“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”
假如有缘遇到良师益友给你一颗真诚的心,只因为要架起友谊的桥梁引导、指点你获得真理的教育,促使你的生命不断进化,进化到灵性恢复圣洁、圆满,就能脱离恶道,那么,你就要珍惜此机缘,知恩感恩地还他一生真情——智者以继古圣先贤的脚步创造永恒不朽的圣业。
唐朝诗人李白在《行路难》诗中云:
行路难,行路难,
多歧路,今安在?
长风破浪会有时,
直挂云帆济沧海!
大家都有远大的抱负,都有行道济世的慈悲博爱精神,就应该衷心祝颂。倘若路途上坎坷不平,遭受失败,千万别因此而气馁彷徨,希望大家百折不回,(百折不回:无论遭受多少次挫折都不放弃目标或退缩,形容意志坚强。)保持勇气与信心,就可乘风破万里浪,挂起云帆,到达理想的目的地。
[人间事事]
(一)这就是生活
1
毛毛雨在相思树上翻飞,一阵阵冷风呼啸而过,随风而落的凤凰花,纷纷掉进沟渠,随着雨水漂流而去。
天空仍然乌云密布,“轰隆隆”的雷声夹着闪电越过一座座耸入云霄的组屋翻滚而去。看来,另一场倾盆大雨即将降临。
这时,又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。
锺大婶双脚酸软无力地放在缝衣车的踏板上,两手托腮,思念先夫阿标……
有一次,阿标放工回来,踢开半掩的木门,紧绷着脸又往女儿小珍的大腿踢去,她惊叫一声跳到妈妈身边,痛得大哭起来。他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,粗声喊道:
“哭什么?再哭一脚踢死你。”
“你小声一点好吗?一回来就拿小珍出气。”锺大婶瞪了丈夫一眼睛,护着女儿抱怨着说。
“你在家不知外边事,头家把我当牛马,对也骂,不对也骂,为了这份工,我忍气吞声,你知道吗?”
阿标怒气未息,气鼓鼓地跌坐在椅子上,把啤酒瓶盖一开,斟满一杯,仰头一饮而尽。
锺大婶早已把饭、菜摆放在桌子上,见丈夫不吃,便催促说:
“饭、菜都快冷了,还不来吃。”
“我吃不下,收起来,放在桌子上摆好看么?”阿标怒视着她,似诉似骂:“为了这个家,为了这份工作,我低声下气,你知道吗?我驾车送货,他妈的,路远,货多,沿途要送好几家人,迟一点回来老板就追根问底,说我偷懶。”
阿标醉眼蒙眬,喝完最后半杯酒,大声叫儿子少昌去买酒,锺大婶赶忙起身阻止:
“我求求你,别再喝了……”
“别管我。”阿标固执道:“少昌,我叫你去买酒,你听到没有?”
少昌放下书本,本想说“你喝醉了”,不料父亲走过来捏住他的耳朵说“我没醉,快去买呀!”
锺大婶见了,忙把儿子拉到一边,恳切的对丈夫说:
“阿标,别再喝了,万一出了什么事,孩子还小,叫我一个人怎么办?”
“今日有酒今日醉,没钱买酒时喝什么?唉!喝不死人的……”阿标说着,歪歪斜斜地跌坐在椅子上。
一年前,某天早上,阿标感冒发烧,四肢无力,但为了一家四口的生活,他唯有抱病出门去挑起一天繁重的工作。驾车送货,拆、钉木箱,一整天手脚没有停歇。他当晚回到家,没洗澡,没吃饭,却满口酒气,醉醺醺地倒在床上便呼呼入睡。到了半夜,忽然心痛,并且不断吐血,未到天明,终于伸直了双脚离开了人间……
四十七岁的锺大婶回想到此伸伸懒腰,喝了几口浓咖啡乌,然后戴上老花眼镜,继续在灯光下“轧轧轧”地踏起缝衣车。车衣,洗衣,煮饭,她从清晨直到晚上,忙忙碌碌没有停歇。她想站起身走动走动,还未伸直腰板就感到头晕眼花,摇摇欲坠,脸色一片灰白。
锺大婶苦撑精神的一举一动,在桌前温习功课的儿子少昌早已看在眼里,深深地感到母亲肩挑生活担子的沉重。如果不是母亲坚持要他读完大学先修班,他早就辍学就职,以减轻她的负担。
“妈,哪里不舒服?”少昌关怀的问。
“没什么,用心做你的功课。”锺大婶抬头看了儿子一眼,轻咳数声。
“妈,你累了,不要再车衣啦,早点休息。”少昌深情地审视着母亲。
“时间还早,车多几件,就多几件的钱。”
“明天才车吧,不要累坏身体。”少昌恳求的说。
“现在老板赶着要货,如果不车多几件,等到没货车时,我们吃什么?”锤大婶停下工作,慈爱地望着少昌说:“不必替我操心,专心读你的书,将来毕业了,有了文凭,有一份好工作,妈就不必这样辛苦了。”
自从父亲操劳过度去世后,单靠母亲替人缝衣服维持生活是很困难的。然而,读完大学先修班就能给自己的一家带来幸福吗?他感到怀疑。
“妈,我不想读书了,想出去找工作。”少昌又一次这样要求说。
“不行!我无论怎样辛苦,一定要供你读书。多一年就毕业了。有了文凭,找工作比较容易,才不会被人看低。你要自爱,替妈争一口气,知道吗?”锺大婶叮嘱道。
少昌暗自寻思:“要是爸爸还在,妈就不必这么辛苦。我应该怎样分担她的痛苦呢?如果能在晚上找一份教补习的工作,就可自负读书的费用,减轻她的负担。”
少顷,锺大婶移步窗前,深深地吸进一口凉气。她凝望雨景,一道闪电划过,接着雷声“隆隆”,窗门“碰”一声被呼啸而过的狂风吹打回来。小珍从梦中惊醒,惶恐地叫喊“妈!妈!”
“小珍!小珍!”锺大婶慈爱地叫唤。
“我作恶梦。”小珍说,于是叙述梦见爸爸一踏进家门就大发脾气,拿起藤鞭往她身上抽,打得她遍体鳞伤。
“我害怕,便喊妈妈,妈妈,就这样醒来了。”小珍心有余悸的说。
锺大婶抚摸着她的头发,回想往事说:“你阿爸脾气不好,时常打你,骂你,但不应该恨他。”
小珍见母亲眼眶微湿,便侧身望着她干瘪的脸,摸着她冷冷的手问:“爸爸很坏,不疼我们,是吗?”
“噢!”锺大婶心神不定的说:“你阿爸因为工作受气,心情不好。他辛辛苦苦赚钱养家,很顾家。”
“他很少跟我们说笑,好像有很多心事。”小珍追忆着说:“他一放工回来就喝酒,别人的爸爸会不会像他那样?”
锺大婶闭着嘴,凝望着地板,陷入沉思中。
少昌在桌上抄写,见妹妹缠着母亲问东问西,忍不住责怪道:
“小珍,不要吵妈妈,别伤妈妈的心。”
小珍“嗯”了一声,对哥哥扮个鬼脸。
锺大婶回到缝纫机前继续工作。不久,她“哎哟”痛叫一声,原来食指被缝衣针刺伤,流了一点血。
少昌忙替她搽药水,贴药膏,又一次关怀的说:
“妈,人不是铁做的,收工啦,早点上床休息。”
“嗯,只剩下十多件衣袋就缝完了。”
锺大婶虽然精疲力竭,双眼模糊,快看不清针线了,仍然坚持要把衣袋缝完。
少昌深知母亲的脾气,不再多说。他抄写好文章,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。这不是课本,也非参考书,而是一本描写劳苦群众的生活,反映现实的文艺小说,是向阿成叔借的。
2
一望无垠的天边不见星星,月亮也躲得无影无踪,远处一幢幢高入云霄的组屋在灰蒙蒙的雾海里若隐若现。
天还未亮,少昌就被闹钟叫醒。他喝了杯咖啡,吃了两片面包,就匆匆忙忙跑下楼,骑上铁马向某报摊踏去。他从报贩手上接过一叠中、英文报纸,安置在车尾架上,就在附近几座组屋派送,从底层至顶层,由下而上,由上而下,累得他满头大汗。派送完毕,赶回家冲个凉,换上校服上学去。
他准时到校,从未迟到。
这天下课后,他悄悄地走到级任老师面前,低声说:
“老师,从明天起,我不来上课了。单靠我母亲赚钱养家,供我读书非常困难,我决定退学去找一份工作。”
“你的决定,你母亲同意吗?”
“我暂时不告诉她。”
在这样的情况下,级任老师也无能为力,便勉励说:
“希望你有空多看好书,努力写作。”
“谢谢老师的关心、鼓励。”少昌感激的说,挥手向他告别。
少昌心情沉重地回到家,一直在考虑是否要把退学的事告诉母亲。如果告知,她一定很悲伤,若不说明,等于欺骗。
“少昌,你有心事?”锺大婶见他与往常有异,关心地问。
“没什么。”
“你要的会考参考书,跟同学借到了没有?”
“借到了。”
“借到了就好。”锤大婶苦笑了一下说:“一本书十多块钱,很贵。能借就借,节省一点。”
少昌心想,爸爸的丧葬费,已经把母亲辛辛苦苦储蓄的一点钱用光了,目前的困难更不必说了。于是,他趁机试探说:
“妈,你赚钱不容易,我不想读书了,想找一份工作。”
“不行!你这样的年纪,能做什么?没有手艺,没有文凭,谁要请你?”
“我可以到工厂去,也可以……”
“少昌!”锤大婶打断他的话。“为了你的将来,我无论怎样辛苦,做牛做马,也要供你读书。毕业后再说吧!”
第二天清早,少昌派送完报纸,跟往日一样上学去。其实,今天他不再踏进校门了。
他想去逛书店,但书局没这么早开门营业,看电影也不行,一来自己袋里钞票不足,二来电影院也没放映早场。他到咖啡店叫了杯茶坐在角落头,翻开报纸的征聘广告,拿出纸笔写了两封应征信,然后到公园去散步,呼吸新鲜空气。
不久,他沿着公路缓缓前行,走过高楼大厦,经过横街小巷,信步走进木屋区。突然有人高声叫喊“火烧屋!火烧屋!快来救火呀!”
火势迅速蔓延,少昌奋不顾身,冲进着火的木屋,救出了一名病弱的老太婆,抱出了一名吓呆了的小孩,接着又帮助一名瘦弱的妇女搬出家具衣物。一支着火的梁木从屋顶掉下,火星飞溅,他的衣服被烧了几个小洞。
“糟糕,回去怎样向妈妈交代呢?”他眼见灾情严重,就顾虑全消,和灾民路人一起救火救人。
救火车来了,经过约一小时的奋力救火,火龙终于被扑灭了。
他帮助灾民把抢救出来的衣物家具安置到附近的联络所,并为他们敷药包扎伤口,几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。接近中午放学的时间,他便离开灾民灾区回家。
锺大婶见他神情有异,惊讶地审视着问:
“你去了哪里?校服怎么这样凌乱乌黑?”
“学校提早放学。”少昌微低着头,心里感到难过,因为他对母亲说谎。
“为什么?”
“老师生病了。”
“哦!”
锺大婶点点头,不再追问,走了几步,觉得不对,回头再问:
“你的校服有几个洞,像是火烧……”
“哦,我经过木屋区,遇到火患,跟着大家救火救人。”
“火烧屋,烧掉几间?”
“烧掉十多间。我救出了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小孩子。”
“噢!做的对,做人要有仁慈心。”
少昌被母亲称赞,心里很高兴。
3
少昌退学已经五天了,工作仍然没着落。今天,他到图书馆去看小说和写应征信。
锺大婶忙忙碌碌,大清早就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,把缝好的衣袋绑成两捆送去工厂。这家小型制衣厂离家不远,走路只需十多分钟。
她交了货,愉快地走进“财库房”去结算工资,发薪书记对她说:
“公司接到的定单越来越少,从今天起,没有衣袋给你领回家了。”
锺大婶听了宛如晴天霹雳,心里很难受。
“先生,是我的手工不好么?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她慌忙的问。
“不是这个意思。等我们接到新的定货单时才写信通知你。”书记满不在乎的说。
锺大婶心打冷颤,连这一点微薄的收入都没有了。
“先生,请你帮帮忙,厂内有其他工作需要请人吗?”
“对不起,我们不缺人手。”
“哦!……”
“你放心。”书记同情地说:“公司很快就会接到新的定货单,到时一定会写信通知你。”
锺大婶黯然神伤。
她茫茫然走到市场,经过了几条公路,当她回到她居住的组屋时,才感到双腿酸痛。她取钥匙打开信箱,啊!上个月的水电费又增加了。还有一封信,她看不懂,没等少昌回来,就急着让附近杂货店的一名店员看。
“是学校寄来的,信中说,少昌已经退学了。”
“噢!”锤大婶不胜惊讶,过了一会儿才问:“少昌有几天没去读书了?”
“有五天了。”
“他天天都穿了校服,背着书包出门,你会不会看错?”锤大婶希望这不是真的,心里在问:“他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店员没出声,急忙把信交回给她,然后去招徕生意;因为来了好几名顾客。
锺大婶回到家,觉得心力交瘁,感叹自己的境遇,颓然地倒在床上,鼻子酸楚楚,眼泪夺眶而出。哭了一会儿,才稍解心头的郁结,于是翻身下床,坐在厅里托腮沉思。
少昌在中午放学时间准时回到家,他见母亲坐在椅子上发呆,眼眶微红,惊异地问:
“妈,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你过来。”锺大婶沉着脸说:“我问你,这几天你去了哪里?做了些什么事?”
“……”少昌一震,一时答不上话。
“这几天,你瞒着我,没有去上学,是吗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你看,这是什么?”
少昌接过信,“哦”一声,完全明白了,忏悔似的说:
“妈,请你原谅。不是我存心要骗你,是怕你知道了伤心呀!”
“我千辛万苦,希望你用功读书,将来才会出人头地,不会被人看低,你偏偏不听话。”
“我希望找一份工作,减轻你的负担。因为工作还没找到,所以不敢告诉你。”
“你不读书了,我还有什么指望呢?”锺大婶呆坐在那边陷入焦虑、失望之中。
少昌见母亲泪水盈眶,心如蚊咬,安慰道:
“妈,工余时我会在家里努力自修。”
“自修考不到文凭,有什么用?”
读书就是为了考试、文凭么?少昌虽然不以为然,但母亲却时常向他强调这一点。
晚饭后,少昌想起了去年的华文老师阿成叔,他因为跟校方意见不合而被迫离职,目前是某进出口公司的书记。阿成叔热爱文学,工余醉心于写作,还主编不定期刊物××文艺。
“妈,我去阿成叔的家。”
“找他做么?”
“拜托他帮我找工作。”
“早点回来。”
夕阳西照,地面仍然散发出阵阵逼人的热气。
在阿成叔的家里,少昌对他诉说自己的困境。
“只要有进取心,凡是生活的地方,就是学习和磨炼的场所。”阿成叔勉励着说。
少昌点点头,把他的话牢记在心里。
“工作,我会尽力帮你找。”阿成叔拍拍少昌的肩膀,诚恳的说。
少昌坐了一会儿,把那本反映现实的文艺小说交还给他,彼此交换了意见,再借了两本善书才告辞。
4
落日的彩霞已经暗淡,夜幕徐徐地遮盖着大地。华灯初上,劳苦的人们又度过了一个繁忙的白天。
锺大婶为了工作和家用而苦恼,茶饭不思,提不起半点精神,身体突然消瘦了许多。
少昌照旧在清晨派送报纸,还未找到适合的工作。
有一天,锺大婶病了,不能出门卖粽子,少昌只好代替母亲沿街叫卖。归途中遇见小珍放学回来。
“哥,要去哪里卖?”
“现在回家,晚上才出来卖。”
“还剩这么多,我们再去卖,看有没有人买。”
“好呀!”
小珍跟着哥哥爬楼梯,“肉——粽!肉——粽!”的叫卖声回旋在长长的走廊上。
兄妹俩满怀希望一连走访了几座组屋,篮子仍然沉甸甸。少昌突然想起这个时候,有几个人要吃粽子呢?人们都吃过了午饭或正在吃午饭。
“小珍,我们回家吧。”
小珍走得满头大汗,兄妹俩心里挂念着母亲。回到家,见母亲正在裹粽子。
“妈,烧退了没有?”少昌关心的问。
“退了。”锺大婶脸无血色,目光呆滞,声音苦涩的说:“快去吃饭。只有一样菜,要不要去买多一样?”
“不要!”兄妹俩异口同声说。
锺大婶见篮子里还剩下很多粽子,闷闷不乐地把少昌交来的钱罐往地板上一倒,数着硬币,突然感到恶心欲吐。
兄妹俩慌忙扶她上床休息。只不过躺了一会儿,她就爬起身去做家务。过了一会儿,她干咳了两声,声音低沉的说:
“小珍,过来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
“什么事?”小珍微微一怔。
“从明天起,你不必去读书了。出来找工做,赚点钱帮补家用。”锺大婶说着,眼角渗出了泪水。
小珍见母亲这种凄苦的神情,心里很难受,叫了一声“妈”便投进她的怀里。
“ 小珍,别难过,我有空就教你读书。”少昌抚摸着她的头安慰说,但声音是苦涩的。
锺大婶见兄妹俩如此自爱懂事,便满意地点点头。
傍晚,阿成叔来找少昌。
在少昌的心目中,阿成叔是个明辨是非而且能够了解、关心别人困苦的人。
“生活越是困难,有志气的青年越要坚强。”阿成叔神采奕奕,鼓励着说:“只有不怕困苦的人,才能在生活的风风雨雨中锻炼成长。”
少昌激动地点点头,把他的话牢记在心里。
阿成叔跟锺大婶谈了一会儿,起身告辞时对她说:
“不要向大耳窿(大耳窿:放高利贷者)借钱,借了要还高利息,不合算。我们都是同一条藤上的苦瓜,应该互相帮助、互相爱护。您不够钱用,叫少昌来通知我,我一定会尽力想办法帮助你们。”
“你也是省吃省用的人,你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”锺大婶感激的说,顿时她心中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,认为短暂的人生里能够遇见这样的好人,实在难得。
当晚八、九点,少昌和小珍各提了一篮粽子,沿着组屋的长廊叫卖:“肉——粽!肉——粽!肉——粽!”
5
锺大婶没有摊位,也没有小贩执照,单靠沿着组屋的长廊叫卖粽子,根本不可能维持生活。这样捱了一个短时期,便不再裹粽子卖了。
这时小珍到设在咖啡店的面档当杂工,一日两餐由老板供给,但日薪微薄。
少昌经阿成叔介绍,在建筑工地学习装置铁窗框。
少昌和小珍都有了工作,锺大婶的心情才比较稳定。同时那家制衣厂来信说,公司接到定单,有一批衣袋等着她领回家缝。但贷款仍然无法偿还,大耳窿又逼得紧,日复一日怎么办呢?
怕鬼偏偏遇见鬼。这天,大耳窿又上门来讨债了。
“大婶,钱到底几时还?”满脸横肉的歪鼻朱一开口就咄咄逼人。
“朱先生,现在我没有工作,没有收入,叫我拿什么还你?再过些日子,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。”锺大婶局促不安的说,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。
“一天拖一天,你几时才会有钱?”歪鼻朱舌尖舐舐厚黑的嘴唇,生气的问。
“我的儿女都有工作了,等他们发薪时,有多少钱就还给你多少。”锺大婶紧绷着脸,忧虑万分。
“哼,没有钱,把你那架缝衣车当作抵偿债务,利息另外算。”
“不,我要缝衣赚食。”
“你真的不肯?”
“朱先生,我刚领回一批衣袋,等我缝完了再说吧。”
“不行,我马上去叫人来扛车。”歪鼻朱踏出门又回头警告说:“记住,还剩利息钱,限你一个星期内还清,不然,别怪我不讲人情。”
锺大婶孤立无援,倒在床上悲愤地哭泣。
傍晚,少昌放工回来,见母亲神情沮丧,家里的缝衣车竟然不翼而飞。是不是家里被强盗洗劫?当母亲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时,他气愤的骂道:
“歪鼻朱,强盗!”
“我没钱还他,有什么办法呢?”锺大婶望着窗外茫然而凄苦的说。
“唉!”少昌紧皱眉头长叹一声。
“还欠他利息钱!怎么办呢?”
“妈,不必心急,我去找阿成叔想办法。”少昌说着,穿了拖鞋就往外走。
过了几天,阿成叔和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来拜访锺大婶,并交给她一笔数额小小的援助金,然后关怀的说:
“歪鼻朱放高利贷,将来不会有好下场的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歪鼻朱这个人?”
“少昌对我说过。”
“唉!”锺大婶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。
阿成叔深表同情的说:
“现在物价高涨!很多人日夜不停工作,仍然入不敷出。”
“哦!”锺大婶点头道:“你说得对。”
“有什么困难,我们会尽力帮你解决。”
“谢谢你!”锺大婶非常感激,到底还有人关心她,觉得人间还有一点温暖。
他们聊了一会儿,阿成叔和他的朋友便起身告辞。
“有空再来坐。”锺大婶跟他们在一起就觉得心里踏实,但不愿耽误他们宝贵的时间,在心里默默地祝福。
6
歪鼻朱住五房式组屋,他家里的女佣突然辞职了,一时请不到佣人,他想到锺大婶还欠他一笔利息钱无法偿还,便叫她到他家当一个月无薪佣人,以抵销所欠的利息。锺大婶没有别的工作,便同意了。
此刻,她在歪鼻朱的家洗好了碗筷,冲洗了厨房的地板,一切都收拾得妥妥帖帖,干干净净。她刚松了一口气,正准备回家,歪鼻朱忽然叫她到楼下去洗他那辆汽车。
她忍着满肚子气,通常这时该是回家的时候,但他咄咄逼人,一定要她洗刷汽车。
少昌近来在家替几名小学生补习功课。这些穷孩子,本来是由阿成叔义务教导的,因为他主编的××文艺杂志来稿众多,需要时间批阅,无暇兼顾,便交由少昌顶替。
孩子们见锺大婶回来了,都礼貌地叫声“大婶!”
锺大婶点头一一应诺,见到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,便想到他们的父母日夜为三餐而奔波,于是勉励他们有机会读书,就应该珍惜和努力。
今晚,孩子们在课业上的主要难题,少昌都替他们解答了。
孩子们走后,少昌见母亲在床上假寐,便问:
“妈,你在歪鼻朱的家工作,他们怎样对待你?”
她不愿少昌分担她的忧伤,苦笑着说:
“他们对我还相当客气。”
少昌接着说,有事要出去。
“这么夜了,还要去哪里?”
“去阿成叔的家。我答应帮他校对几篇文章,还要交给他一篇小说,叫他批改。”少昌在阿成叔的鼓励下开始写散文和小说了。
“哦!”阿成叔心地善良,锺大婶放心地说:“他有事要你帮忙,你就去吧,路上要小心,早点回来。”
少昌带了小说稿,精力充沛地向楼下飞跑。
7
万里晴空没有一片云,炙热的太阳晒得地皮冒气,花草树木丝纹不动地垂着枝叶没有一点生气。
锺大婶打从清早就在歪鼻朱的家忙这忙那,汗水湿透了衣衫,疲倦得四肢乏力。突然眼前金星乱冒,不得不停下工作,靠在墙边闭目养神。
这时,少昌来了,在门口见母亲劳累成那个样子,便高声喊道:
“妈!你出来。”
锺大婶慌忙睁开眼睛,迷糊中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。她惊喜地跑上前,惴惴不安的问道:
“少昌,有什么事吗?”
“妈!您不要在这里做工了,跟我回家。”
“回家?我拿什么还歪鼻朱?”
这时屋里的黑狗“汪汪汪”的吠声惊动了房里的歪鼻朱,他见锺大婶站在门前跟人说话,走上前不高兴的问:
“喂!你跟谁说话?”
“哦!我儿子来了。”
少昌的右手立刻往裤袋里一进一出,交给歪鼻朱一叠钞票,说道:
“拿去!扣除我妈在你家工作了半个月,剩下半个月的利息钱。”
“不收!”歪鼻朱冷笑道:“我要你妈留下来多工作半个月。钱,我在银行里大把。”
少昌不理他,对母亲说:
“妈,人家银行里有百万,不收我们的,我们走吧!”
“少昌,这些钱从哪里来的?”
“我向老板借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。老板将会从我的工钱中扣除。”
锺大婶点点头,对于他的做法表示同意。
“妈,跟我走吧!”少昌催促说。
“这样回去,可以吗?”
“可以。是他不收我们的钱。”
歪鼻朱见母子俩态度坚决,既然有钱还利息,见钱眼开的他只好收下。
在路上,锺大婶对少昌说要找一份工作。
“妈,你身体不好,在家休息。”
“我不能坐在家里等饭吃。你做工的那家建筑公司要请人吗?挑泥灰、做杂工都行。”
“妈,等你的身体好了点,我才去问问看。”
这天晚上,阿成叔来了,交给少昌一本刚出版的××文艺杂志,其中有一篇少昌写的小说,描写他在建筑工地的生活感受和遭遇,长约八千字。
稍后,阿成叔知道少昌替他母亲还清了利息,便鼓励他把这事件写成小说,并强调说:
“文艺作品除了歌颂美好善良的事物,还必须暴露和批判社会人间邪恶、黑暗的一面……”
“阿成叔,我会的,我一定写。”
少昌心领神会,满怀信心……
(注:这篇题为《这就是生活》收集在笔者拙著短篇小说集《异乡梦》于1990年出版。初稿写于1978年,1989年5月改写。)(文字已稍作润饰。)